每当我读到李涉的那句诗:“偷得浮生半日闲”,总觉得它像是在拥挤地铁中意外发现的薄荷糖,虽然不算惊艳,却能瞬间让紧绷的神经得到一丝舒缓。这样的“偷闲”并非文人独享,而是生活中每个人都能体验的甜蜜时刻。
在城市的喧嚣中,张阿姨是我最早领悟这句话的人。她的摊位在市场的深处,整日忙碌着,从清晨三点进货到上午十点,手上的活儿从未停歇。尽管如此,某天中午我加班回家时,却意外看到她坐在摊位后的小马扎上,阳光透过塑料布洒在她的脸上。她手中攥着一个掉了瓷的搪瓷杯,里面泡着泛绿的茶叶,手机架在菜筐上,正播放着孙子在幼儿园唱儿歌的视频。她的目光并不在屏幕上,而是望着市场的出入口,嘴角挂着微笑,手指轻轻跟着旋律敲打膝盖。
“张阿姨,忙完了吗?”我问。她回过神来,笑着摆手:“现在没人,歇半个小时。你看这太阳,晒得菜都蔫了,我也得跟菜一块儿缓缓。”那一刻,她仿佛化身为田间的庄稼,享受着片刻的宁静。
还有快递员小王,夏天总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T恤。一次我收快递时,看到他蹲在小区的香樟树下,手里抓着半块冰西瓜,另一只手捏着旧收音机,正在听评书。尽管额头上的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,他却无暇顾及,眼神专注,嘴里还跟着嘟囔几句。我递给他纸巾,他擦了擦脸,笑着说:“姐,我趁这两单间隔歇会儿。天太热,再不凉快点,怕送错件。”在那十几分钟里,他抛开了快递员的身份,变成了一个享受生活的年轻人。
而我自己也曾经历这样的时刻。上个月项目赶工,连续一周加班到晚上九点。某天走出写字楼,晚风带着一丝凉意,我被公园的灯光吸引,看到几个大爷围着石桌下棋,棋子落下的“啪”声和大妈们的广场舞交织在一起。虽然包里还有未改完的方案,手机里躺着同事的未读消息,但那一刻,我选择了不去碰它们。
我坐在长椅上,看着大爷们为一步棋争得面红耳赤,看着大妈们随着音乐扭动,晚风混杂着青草的香气和小吃摊的诱惑。瞬间,我想起小时候的夏天,奶奶会在院子里搬个竹椅,我趴在她腿上听她讲故事。这样的片刻,不需要刻意安排,便能让人心静下来。
李涉说这是“偷得”的闲,但我觉得更像是生活给予我们的甜蜜小礼物。并不是富贵荣华,不是惊天动地,而是菜市场阿姨的半小时、快递员的十几分钟、我在公园的那一刻。
我们都在为了生活而奔波:孩子的学费、父母的医药费、能安心入睡的明天。但再忙,也要留出这样的时刻,像给紧绷的弦松松劲,给干渴的田地浇点水。这“偷来的闲”,不是偷懒,而是为了在接下来的生活中更有力量去扛起责任。
那天从公园回家,我再次遇见张阿姨,她正在收拾摊位,搪瓷杯里的茶已凉,却依然握在手中。她看到我,笑着说:“歇够了,明天又能早起进货了!”我也笑了,突然明白“偷得浮生半日闲”并非真正的“偷”,而是我们在生活的琐碎中为自己寻找的一点甜、一点暖、一点继续前行的勇气。